Exodus
- Joyce Chen
- Aug 25, 2007
- 13 min read
Updated: Jan 22
這次真的是世界上最後一次戰役了。 武裝軍隊明天就要進駐,城市裡面一片瑟縮徬徨,死寂得令人不安。生物和非生物大部分都已經歸化新政府—政府他們將所有萬物的自覺通通取走、統一列管。 你覺得這很難以相信嗎?別傻了,經歷了這麼多個世紀,人類還會再不明白嗎,他們可不是演化假的。自覺是一切的根源–自覺慢慢發展成感知能力,感知能力於是造成思想、慾望。於是萬物的混亂就這麼展開了:交配、進食、搏鬥、殺戮、排泄、汙染。過去的古人不明白,於是舉辦很多高峰會想要解決問題,但是光是控制思想還是不夠的……古代的藝術家被迫害然後被禮遇,但是仍然無法控制那些四處流竄的思想……直到那位最後的哲學家提出革命性的理論,人類才驚覺,自覺才是一切的根源。在短短六年後,科學家成功研究出萃取自覺的方法,新政府勢力就馬上設計出一套縝密的計劃,接管自覺的新政權就這麼蔓延開來。 世界安靜了下來,混亂的一切結束了。誰說沒有自覺就不能存活?The body cannot live without the mind這句話是騙人的。你看,那些歸化新政的人民,還不是毫無感覺、毫無心靈的繼續行走?那些歸化的圍牆,還不是毫無感覺的繼續屹立?歸化的噴泉,還不是源源不絕?歸化的紫薇、馬纓丹和杜鵑,一樣繼續像綻放著他們沒有自覺的軀殼,砂石繼續紛飛、機器繼續運轉、鴿子繼續飛行,果然是像新政權開始所宣導的一樣:沒有了心靈和感知能力又如何,反正表面上看來,還不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真是高招,用這種方法法解決了過去所有的歷史苦難,一勞永逸。 藝術家都快要怕死了。新政府崛起的時候,我們曾經引發數不清的流血事件。我們熱愛世界的混亂,寧可要戰爭也不願成為沒有生命的東西。但儘管如此,我們這些異端現在已經快要被殲滅了—花曾經是我們的同盟、木頭和小麥也曾經是。但是現在全都開始分裂、逐一的歸化政府。我們能生存這麼久也是特例了,因為現在真的局勢緊張:若是你還未將自覺交出來給政府,而決定私藏自己自覺流亡的話,你就真是走上絕路了……政府已經透過各種辦法探測、擷取自覺。路邊的磚牆都擁有探測器,只要偵測到任何的自覺,就會對你噴出毒液。就那樣,一記強力的乳白色水柱,然後你就完了。麻痺了。你會動彈不得,然後被武裝軍運回總部,注射化學藥劑,從你軀殼中萃取出你的自覺,將它銷毀。 事畢,你才能像隻處理完的豬仔,被放回到人群裡。你將跟周遭事物一樣空蕩蕩的活著。 僅存的異端還在跟新政府奮戰。我們藏匿在黑暗之中,彼此幾乎都失聯。在一個已經歸化的、死的世界裡,我不知道誰還站在我們這邊,誰還保有自覺。我和我昔日的導演在一起,住在用一些未歸化的木片搭成的小屋。我很焦慮。因為明天我們就必須要一起逃亡了。 「明天要逃出來,你有心理準備嗎?」他說「新政府有很多手法你還不知道,你對於明天會遇到什麼知道得也很少。現在外面的局勢可能比你想的更不樂觀。」 我看著他,這個我相當崇拜的人,我的精神導師。他很有辦法,到現在了還有條紋襯衫可以穿。條紋襯衫是舊時代的東西,已經被政府拿去全數銷毀靈魂了。他的這件還有靈魂,你從纖維就看得出來。那纖維是活的,不是死的。 「有。我有。」我只有一條白色的布可以遮蔽我的身體,我把他拉緊了些。說實在的,我非常害怕。「我們要逃到哪裡?」 「車站。有我們的車可以暗中接你到基地。」 「你呢?」我問他。 「我可以隱身。」 「隱身?」 「我可以不用我的五官。只要沒有心靈活動、屏棄所有感官知覺、像個行屍走肉一樣,他們就看不見我。」 「你可以做到這樣嗎?」 「我可以。我在新政府接管以後一直都是這樣外出。」 我沉默了。我知道他相當有辦法。而我沒有。他也知道我無法做到,特地留下來保護我的。 「你不要害怕,」他告訴我,「來。我們去練習明天逃亡的路線和情形」。 我開始緊張。「不行,外面很危險……」 「今天比明天安全多了。不用怕。我們站得遠遠的,他們就偵測不到我們的自覺。我們就站在遠方就好,我來把明天你要走的路線都教給你。我已經安排好路線了。」 他的聲音總是讓我感到安心。這是仍擁有聽覺最大的好處之一:無論是在怎樣絕望的環境下,我還可以聽到他的聲音、因而感到安心。 「來,」他說。他的手搭在我的背脊上。我輕輕碰著他的胳膊。 外頭仍然一片寂靜。只有對我們來說才是山雨欲來。 屋外擺著我的鞋。灰色的破爛球鞋。那是我唯一的一雙鞋。我要穿上時,卻被阻止了。 「不要動。你的鞋不能穿了。」 我吃了一驚,接著發現我的鞋確實被動過了手腳。只有心靈敏銳的人才查覺得出來,我的鞋子們的確已經歸化新政府:他們像是被刺過一刀,像是消了氣一樣,已經失去感知能力和靈魂了。我很絕望。我身邊的東西,一樣一樣的在離我而去。 我的導演從他包包裡掏出兩個鮮黃色橡皮球。這個年代,只有他在蒐集有靈魂的東西。他把球遞給我,我踩進軟軟的黃色橡皮球中,球變了形,貼合在我的腳上,好像一雙舒適的園丁鞋。還好,橡皮球也跟我們站在同一邊。我踩著橡皮球,踏出屋外。 烈日當中,萬物都昏昏欲睡,屋舍的泥磚沒探測到我們,路面的圍欄裡有一株夏菫看起來很可疑,但是他似乎也沒有察覺我們。這陣子,你對花真的要小心。花和人類是兩個最頑強的物種,大部分都已經歸化政府並且幫助他們探查私藏靈魂的人,只有少數的花、還有少數的人類,還企圖做最後掙扎,私藏著自己的感知能力,想著有一天能流亡到安全的樂土。 他挨近我。「從那座噴泉繞過去,」他說,「延著噴泉旁邊的路一直跑。不要回頭。跑出去會接一條大路。走那條路,但是不要走在路上,因為那邊的土壤已經歸化了。你要走在路旁邊的花圃裡面,那裡的花跟草大部分都還沒投靠新政府。你要小心不要傷到他們。他們隱藏靈魂很不容易,但是他們還是會儘量保護你。大路走到盡頭,就可以看到車站了。你可以看到六個候車亭,但是其實有第七個。你往最左邊看,在最暗的方有一個水泥的候車亭廢棄在那裏。那是你要去的地方。要非常小心,因為旁邊六個候車亭都有新政府的武裝兵。你一定要在第七個候車亭躲好,等車來。」 「我不敢走噴泉的路,」我說,「噴泉是新政府的大本營。他們會探測到我。噴泉旁邊的那面圍牆也會對我噴毒。」 他嚴肅的看著我說:「但是噴泉是唯一一條出去的路,你非走不可。明天那裡部屬的武裝軍人數最少,你一定要從那裡闖闖看。」我呆呆的望著遠方的噴泉。問他:「為什麼明天這裡武裝軍人數最少?」「因為明天有一批沒有軀殼的年輕人類會穿武裝兵的制服送過來這裡新訓。他們會想說叛軍不敢接近他們。」 「新訓的武裝兵?他們不危險嗎?」我問。 「他們都還沒有探測自覺的能力。純粹只是空殼子。新訓的內容就是要灌注他們探測自覺的系統。你有看過武裝兵的新訓嗎?」 「沒有。」我為了不暴露身分,幾乎都不出門。 「他們會不停的繞著噴泉行走。噴泉中間那座黑色的雕像是新政府的聖物,一個空的軀殼只要繞行聖物達到足夠的圈數,就會慢慢有探測自覺的能力和攻擊能力,那個過程就好像以前的時代我們把電腦的東西下載到一個隨身碟一樣。儀式完成了以後他們體內接收到的東西就會指引他們走到他們各自該駐守的崗位上。這就是新訓過程。新政府是這樣控制人類的。」 「好可怕。我要怎麼避掉他們?」 「你不用避。你要趁他們剛剛開始繞的時候出發。他們人很多,而且那個時候還不能夠探測到你。你要躲在他們裡面,這樣旁邊的圍牆就算發現你、對你噴毒液,你也有他們可以掩護。你一定要好好利用他們,而且要快,不然等到他們慢慢被下載了探測能力,那就危險了。我不希望你出事。我會在附近跟你一起走,當你害怕的時候,你一定要記得我就在不遠處。只是我不能用任何感官,所以不能幫你。你自己一定要努力、這是我們生平最重要的逃亡。我希望能在基地跟你相見。」 我沒說話,只是望著緊鄰噴泉那條長長的路。上面的黃沙看起來充滿敵意,向遠方綿延伸展,好像沒有盡頭。旁邊的花圃,被圍欄保護著,裡面的草木花朵好像正在隱密的呼吸著。明天、就是明天,如果我能幸運的逃出那群新訓士兵的話,我將會沒命的奔馳在那片窄窄的花圃上、在一片泥濘裡、為了不失去我的自我意識而飛奔。 「該回去了。」他說。「明天很重要,要好好休息。」 我默默的跟著他。 「來接我的車,在第七個候車亭來接我的車,長什麼樣子?」我問。 「黑色的鐵殼公車,全黑,上面有紅色跑馬燈。」他說。 我記熟了他所說的路線,在腦裡不斷的覆誦著。噴泉、花圃、車站、廢棄候車亭、全黑的公車。噴泉、花圃、車站、廢棄候車亭、全黑的公車…… 這天晚上只有小睡,如同長期以來的一樣。第二天,我踩著橡皮球,跟他踏出了小木屋的門。我吞了吞口水,喉嚨很乾,馬上、馬上軍隊就要來了。 當我的導演開始以行屍狀態行走,我就知道我該出發了。新訓的孩童們被穿上駐衛兵的衣服,整批有好幾百人,他們像海邊的某種黑色螃蟹,沙沙沙的跨過整片大沙灘,黑壓壓的一片。他們都有稚嫩的臉龐,大部分都是金頭髮,但是那些再也不會生長了。他們蒼白童稚的男體將永遠維持原貌,他們漂亮的眼睛也不會再看到東西。我呆呆的望著他們,直到他們已經佈滿了整座噴泉,將噴泉團團圍住。我撒開腿,迅速的衝到他們之間。 我應該要有站在一群人當中的感覺的,但是我沒有。我倒覺得比較像是站在一群塑膠人像中間。他們都有漂亮的金髮和金色睫毛的少年,穿著武裝軍的黑制服其實稱得上是滿帥的,但是他們沒有氣息,也沒有體溫,除了衣服摩擦的聲音之外,更是不會發出任何的聲響。明明是人類,我卻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群異種生物當中。而此時,人群移動了起來……我嚇了一大跳,發現他們已經在繞噴泉行進了。 我趕快躲進他們裡面離圍牆最遠的地方,開始以最快的速度移動。而或許我剛剛在他們開始移動的時候嚇了一跳,石牆裡面的有塊磚頭察覺我了……朝我噴出第一道乳白色黏稠的水柱。我嚇壞了,趕快躲到一位少年身後。 Safe!水柱噴到他的臉頰上。他白白的臉龐呆若木雞,童稚的眼神直視著前方,毫無感覺。導演說的果然沒錯,他們是安全的。我開始努力的穿梭在他們之間狂跑。 水柱像是瘋了一樣,一道一道的噴過來,我則是用生命在閃躲。我一連穿過好幾個少年,水柱打到他們的臉上、身上、長褲上、我則像是亡命狂徒一樣,什麼都不顧的往大路那邊閃,我真的不懂為什麼在這群少年士兵之間走起來就那麼遠。而當我還差一點路就可以出去的時候,少年兵裡面好像已經有人發現了。 我不知道人群中是哪一個已經開始有探測機制,反正裡面有人開始推擠奔跑,而且慢慢的,好像越來越多。他們若是已經完成了成年禮,腦裡探測器的network就可以和政府相連,可是有武裝軍會過來的。我趕快試著逃命,但是他們感知能力越來越強烈,已經開始像一群螞蟻感覺到入侵者一樣的瘋狂亂竄,我感覺到我混在一群非我族類的龐大群落裡面,而他們正像野獸一般的發狂,要揪出入侵者來處決。水柱還在到處噴,我沒命的閃躲,直到我終於看現了那條路的開端。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跳,幾乎是用飛的飛進了花叢。 溫濕的泥土迎接了我的腳,這時我才察覺到我已經赤腳了,橡皮球經過剛剛的慌亂早已不在我的腳上。所有的花都知道我來了,他們都非常緊張。道路上有可能隨時有駐衛警會來,因為剛剛那群少年發現有顆可以感知的心在他們裡面。但是還好現在路上還沒有人,進駐的時間還沒到。我抓緊了時間趕快跑,但是這樣的機會沒有持續太久—過不久我聽到說話的聲音—現在只有政府的人才能說話了—接著,兩個黑色制服的人影出現,我隨即趴下但是來不及了—其中的一個吼了一聲—那聽起來像是德語,接著用子彈開始掃射過來同時朝我這邊大步的走來。我感覺到泥土飛了起來,失去了靈魂,不是健康的馨香而是焦臭的燃煤味。我恨極了那些駐衛警,有生命的草也被打爛了,靈魂正在流失,草和花好像都正在哭,但是仍然努力的掩護著我,把身體挺得高高的。而風這時趕到了、幫了大忙。原來風也還沒有歸化新政,他將花草撥拂得狂野凌亂,讓政府駐衛警看不出哪裡有人正在巑動。我就在風和花和草的掩護下狼狽的匍匐在花叢裡,耳旁不斷的有子彈穿過。 有整個部隊的駐衛警過來了。他們開始大吼大叫,並朝著花叢瘋狂掃射,或許他們在想,就算不能消滅我,那消滅這些花也好吧,他們一定是這麼想。這些泯滅美好事物的傢伙…這些剝奪自我意識的獨裁者…這些迫害藝術家的傢伙…你們,你們在逼我放棄希望嗎?世界就是被你們毀了,你們以為摘了每個生物和非生物的自覺世界就會因此和平了嗎?這樣的和平有什麼意思?萬物都因為沒有了自覺而受你們控制,然而你們不會寂寞死嗎?我告訴你,我就是為了自覺而存在!就算有仇恨、羞恥、流血、殺戮,自覺都要存在,無論痛楚創傷和幸福都是生命的價值,也是萬物存在的理由! 一朵花躺在我身邊,被槍打中了。一朵鮮黃色的天堂鳥,碩大、豐腴而神秘,色澤和梵谷筆下的黃一樣溫暖,溫暖得讓我哭泣。他旁邊的朱槿、百子蓮、玫瑰和波斯菊都低下了頭去,那朵天堂鳥正伏在地上在發抖,並且慢慢的枯萎。我哭著。毒液、槍彈、少年士兵都沒讓我哭,但是這朵天堂鳥讓我哭泣不止。我不想要他死,別死別死別死,你能不能不要死。我忘了為什麼,但是我開始對著他唱歌。 在這個時代,已經沒人唱歌了,因為世界上所有感覺都已經消失,歌聲已經不知道有幾個世紀沒有響起了。但是我手中拿起垂死的花,一邊匍匐前進,一邊對著他唱歌。我的歌聲像個兒童,唱著一首孩提時代充滿回憶的、快樂的歌。我只是想說,如果我是花,我也會很快樂,因為我現在唱著歌,所以我很快樂。去他的自覺探測系統,我就是世界上自覺最活躍的心靈,因為此時我正在唱歌。 花像是受到了滋潤。溼答答的枯萎花瓣在我手中,竟然又開了起來。我覺得手中和心中一股暖意盈滿,幸福得不得了。我在這個一切真感覺都快要滅亡的時代,靠著自己的力量親手救活了一朵花……我過去雖然很平庸,但是我現在救活了一朵花,我的內心激動不已。我知道槍聲仍然持續,但是因為花,我感覺到不害怕了。 我以為我再也感覺不到害怕。 直到我看到眼前的景象。 前面草叢中有個更大的軀體在喘息。 一尊青銅色的天使。 他在淌血。他的腹部有一個彈孔,他的血像是超音波的膠液,清亮黏稠的透明綠色。我看到他我傻了。我以為天使銅像都已經絕種了。但是他卻活生生在我面前,血不斷的從腹部湧出來。 我什麼都不管了,我甚至可以連我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我的導演說得對,我對自己即將要遇到什麼簡直是一無所知。我將天使抱進懷中,他溫熱的血開始流滿我的腹部和大腿。我感覺到我可以救他,我感覺到我可以救他的。我也還是一個溫熱的身體,裡面的靈魂和愛都還沒有被取走的寶貴溫體。我用身體貼著他的傷口。天使在抽搐,但是我抱緊他,試圖止住他那不斷湧出的血。我什麼都不想要想,就只是緊抱著他。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夠完全復原,但是畢竟下一秒,我們都有可能死亡……天使不能死。我到不了基地沒關係,但是這隻在我懷中抽搐的天使,他不能死。 槍林彈雨此刻好像暫時止歇,而我感到懷中的天使慢慢的動了起來。我放開他。 他青銅眼窩中的黑亮眼睛正看著我。他腹部的彈孔還在,但是血已經不再湧出了。此時,我想起他是誰了!他是在我們那個時代,立在噴泉中央的天使!新政權為了安置他們灌輸探測器的黑色聖物,而把原本立在噴泉中心的天使打掉、棄置在這個花叢中!經年累月,政權也轉移了,自然也沒有人記得這個天使了,但他曾是劇作家最喜歡的天使,曾經是我們的靈魂歸依、我們的希望象徵!被治癒的天使在我懷中,對我微笑。我的內心忽然感到狂喜,狂喜到幾近劇痛,好像有強烈的火焰燒過我,我不禁發出呻吟,感到痛苦並且幸福溫暖,我變成一種超越物質的東西,不是實體,而是思想—我變成一道純粹的思想。我可以自由的流動了–再也不需要感官和軀殼。思想是凌駕一切的—甚至凌駕身體,而還是可以讓你寶有自覺。經歷過這種自由,才瞭解以前所經歷過的自由都無法堪稱自由! 天使消失了,留下他送給我的小禮物。我不再發抖、不再流眼淚,也不再感到懼怕了。我向最後那尚未歸化的車站前進,夜已經全黑。 第七個候車亭到了。 「做得好。」我的導演的聲音,他已經在黑暗之中。「你救活了天使。」 「他救了我」我說。我的眼淚又上來了。 「別哭。」他說「車快來了。你比我想的還要勇敢。我當初沒料到你會這麼勇敢的。你停下來救花朵和天使,都是賭命的事情。你應該知道要是一發子彈射中你,你就會馬上麻痺的,會被抓去取走自覺。我沒有告訴你一定要救他們的,不過你還是救了他們。」他停了停,好像說不出話。終於他又靜靜的說了。「天使已經到我們的基地了。花兒們也是,包括你救的那朵天堂鳥。大家都在等你。我先代表我們藝術家們,謝謝你。」他說。 車來了。 一切就像他說的一樣,黑色車體,黑得在黑暗中幾乎看不見,只看見微弱的紅色跑馬燈,像是在對我微笑。駐衛警的探照燈仍然在遠方照著,他們的燈光曾經差一點照到我們,但是現在我再也不用害怕了,因為我即將要到達那片永遠可以保有自覺的樂土。我永遠是自由、迅捷且獨立的一道思想。 我踏上了車。
Comments